整理的文書工作多了，諾維雅不再懷疑記憶宮殿的真實性。福爾摩斯兄弟的智商是開掛的——這點是無可爭辯的事實。

但在那些永遠每天都會耗空墨盒的紙質文件面前，諾維雅還是忍不住會懷疑，是否有一些極端機密，比如那些她所無權接觸的信息，被麥克羅夫特藏在某個隱秘的、比紅箱更加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。

再精確一些去描述諾維雅的懷疑——

她試圖知曉，麥克羅夫特是否知道和她家人相關的任何消息，並且拒絕向她透露。

諾維雅接手整理過很多文字的資料，多少次的心懷僥幸，就多少次的願望落空。

終於有一次，諾維雅就忍不住發問了。

“先生，有些文件是否會保持回避當事人的原則，然後別轉移到其他的地方去。”

所有的文件都在這裏了嗎——這是諾維雅確切的疑問。

繁忙當中福爾摩斯先生從文件當中擡起頭來。他看著諾維雅——早餐吃了路邊做的熱工，加的是黃芥末醬。來的路上闖了紅綠燈，當然還是憑借良好的身手化險為夷。但即使諾維雅安全的到達了工作的場所，她所顯露出的種種痕跡，都她的這次提出的問題一樣糟糕。

“你想表達什麽？”

“同一等級的資料，在您的認知當中，都是同樣重要的嗎？”

麥克羅夫特暫停了手上的動作，他放下了鋼筆，雙手交叉著放在桌子上，用一種略顯無奈的語氣對諾維雅說：“你最好描述的再清楚一些。”

這種重覆的行為引起了諾維雅的警覺，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打擾了福爾摩斯的工作，同時也是非常沒有職業精神的。

諾維雅咬緊嘴唇，她努力的克制自己，不去把問題絕對直白的問出來。她的表達已經足夠福爾摩斯先生知道她的含義了，如果他不給出回應，一定是有深層的考量。

現在，問題本身已經隨著一時沖動變得毫無意義。

但這段開了頭的對話還是要進行下去。

諾維雅改變了主意，她轉而向麥克羅夫特求證另外一件事情：“您是否會把資料藏在其他的地方？”

“當然不，諾維雅！沒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加安全了！”

諾維雅不確定麥克羅夫特指的的是什麽，他的視線確實是落在那把黑傘上的，如何黑傘的傘柄中空，那麽確實是藏紙張或者記憶芯片的好地方，可是麥克羅夫特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又仿佛是看穿了諾維雅奇怪的腦洞。

不過仍然有可能，他指代的這間辦公室的安全性，或者是他的大腦。

諾維雅的工作基本就是這樣，她很難徹底弄明白老板究竟在想些什麽。

直到離開辦公室的很久以後，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，她又被福爾摩斯給忽悠了！

那些有夏洛克的信息，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流於紙面的情況，但麥克羅夫特依然掌握的非常清楚，精確到他弟弟起床的時間。

但這個時候夏洛克還沒有搬到貝克街，諾維雅只是依靠未來的事情，對現在發表評而已。

她快要對那把黑傘的故事絕望了。

有一件事情是陷入苦惱的諾維雅永遠都不會知道的——在她離開房間之後，福爾摩斯輕輕的搖了搖頭，有一天諾維雅會知道一個事實——她的家人並不是她之前十八年所看到的樣子。

但並不是這個時候，現在的諾維雅，還沒有承受真相的能力。

＿＿＿＿

福爾摩斯先生除了有一把黑色的雨傘之外，他還有一輛小黑車。

諾維雅的工作除了擔任特工兼職秘書之外，她還有一個更加隱藏的工作——做福爾摩斯先生的司機。

司機一直都是一個消息非常靈通的行當。相對封閉的環境容易讓人產生暢所欲言的想法，而坐在前排的司機，則是那個被忽視的徹徹底底的觀眾。

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，照常的加班，但臨近跨年前夕的幾個小時，就算是冰人也會給自己一小段休息的時光。

諾維雅不喜歡這個全民狂歡的日子，她十八歲之後的每個新年都在工作當中度過，不再依賴什麽徹夜狂歡帶來的儀式感。

尤其是這一年，當麥克羅夫特終於願意把那場變故的真相告訴諾維雅了之後，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抑郁和絕望當中走出來。

而事實上，這一年的新年路況，也堪稱是一場災難。

——深夜、跨年的人群，大雨，最後是道路盡頭一場轟轟烈烈的車禍。

諾維雅小心的駕駛車輛試圖避開行人，但她很快意識到這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。那些從酒吧裏出來，被狂歡氣氛和酒精灌醉的人，因為天氣情況而敷衍的披上一件雨衣，很多人的衣服已經扯破了，都毫無所覺的尖叫歡呼，還自帶一種自＼殺＼式＼襲＼擊的氣場，自顧自的撞上來。

在這麽艱難的情況下，前面出現了車禍，也不是太讓人意外的事情了。

“看來您的運氣不是太好，新年都要堵在路上了！”她幸災樂禍的從駕駛位上轉過身來，對著麥克羅夫特大聲喊話，街面上嘈雜的聲音讓她必須這麽做才能把意思傳達出去。

——後視鏡不足以看清福爾摩斯的表情。

但轉過頭來卻可以觀察清楚，諾維雅想把這個表情拍照留念下來。一年伊始，連福爾摩斯先生都變得柔軟了一些，他無奈的揉了揉額角，提醒諾維雅：“永遠不要讓你自己變成一個疾世憤俗的人！”哪怕諾維雅的經歷確實有些讓人心碎。

“我只是表示同情而已！”諾維雅聳聳肩，這不是麥克羅夫特引發的那種‘車禍’，但恐怕相信的人不會很多。偶發的意外充滿了喜劇元素，這也讓諾維雅在幾個月的心灰意冷之後，有心情去簡單的閑聊幾句了。

“還有就是，您的冰箱空空如也，這個時候回家，不如找一家好一點的酒吧喝兩杯。”

但這不是第歐根尼俱樂部，附近擁擠的酒吧也完全算不上是享受，諾維雅的建議，更多的只是一種調侃而已。

下一個話題可以是討論一下未來的職業規劃，諾維雅這段時間的業務有了長足的進步，她和倫敦的裁縫們一起出過外勤，並且配合他們填寫了相對應的任務報告。還有一些世界一流的小偷、藝術家乃至於超能力者們一起，做了一些拯救世界的事情。

無論在什麽情況下，福爾摩斯先生都像是大船上的錨鏈，確保諾維雅不在風浪當中跑到太遠的地方去。

至少那天在病房時候，他們都沒有想過，會有這麽一段相對長久的合作關系。

“如果沒有發生那麽多事情的話，我會去開一家甜品店。這一定會的得到很多人的喜愛的。”又或者沒有經歷過這些變數，諾維雅也會是車外面那些跨年醉漢當中的一員，做一個永遠被蒙在鼓裏的乖乖女，大學期間以為自己偷偷摸摸的交個男朋友沒有被被她的家人發現！

車子艱難的往前挪動了一個車位的距離。

夜間路燈和招牌混雜的燈光下，諾維雅看到一個很眼熟的身影站在街邊。

她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那個站著的男人穿的不多，但身上的皮褲和大碼潮牌外套都很受人矚目。前者凸顯了他腿長的優勢，後者則給他增添了一些學生的感覺。

最後一個細節——這個男人是卷發的。

諾維雅偷眼從後視鏡裏看了麥克羅夫特的表情。福爾摩斯默不作聲，但諾維雅確已經看到了屋檐下的夏洛克了。

一個簡單的問答題。

癮君子在缺錢的時候，會選擇什麽來錢比較快速的職業？

一個簡單的提示。

這個職業非常的古老，而且歷史悠久。

結論——諾維雅猜測夏洛克可能是在研究某個他感興趣的話題，但這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。

誰都不知道毒、癮發作的夏洛克會做出什麽來。

但這個自然有他的哥哥會管他。

諾誒呀縮了縮脖子，她擔心麥克羅夫特會原地爆炸，而她更擔心的是，自己會不會被分配去全程跟蹤夏洛克——那個本來被安排監視夏洛克的特工，如果不是過年請假的話，大概就是學藝不精，把夏洛克給跟丟了。

“我本來還想要和你分享一杯我珍藏的紅酒的。但現在看來，我們就在這裏分開吧，裏維斯小姐。”

福爾摩斯沈重的語氣讓道諾維雅哭笑不得。畢竟今年的大福爾摩斯，還不能想象未來的夏洛克會搞出的那些大新聞。

“還有十分鐘就要新年了，那麽提前祝您新年快樂。”

諾維雅並不認為這個祝福有任何必要。她孤單一人，並且還會一直這麽孤單下去，沒有人會重新進入她的生命當中，那麽又怎麽會來的快樂呢？

但她無意把這些不愉快的想發分享給明顯強壓怒火的福爾摩斯先生。

後者在大雨中下車，在一群穿著雨衣的狂歡者的推搡之間，撐開了一把黑傘。

諾維雅一瞬間忘記了要開動汽車，她看著麥克羅夫特和他的弟弟最後站在同一個屋檐下，先是揚起下巴的訓斥和嘲諷——這完全可以從動作和口型當中看出來。而再後來，哥哥和弟弟互相妥協，麥克羅夫特帶著並不太情願的夏洛克，兩個人撐起同一把傘，融入進人流當中。

諾維雅突然不那麽糾結那把黑傘的秘密了。

一定要總結出什麽的話，一把傘在撐開的時候，可以為自己珍惜的人遮風擋雨。

當然，這對在新年前夕，搶奪雨傘的兄弟，大概也不算在此列。

諾維雅靠在真皮的汽車坐墊上，她伸了個懶腰，覺得自己該下定決心，提早結束現在這樣的生活了。

她想開一家甜品店，但不能從倫敦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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